文字扎堆地

鹿鹿写文合集

《关于某些可以忘记的东西》

从我有记忆开始,我就是跟着师父的。跟着他从杨柳堤岸走到雪白山峰,从繁华春季走过茫茫雪冬,我从未离开过他,几乎是他的影子,如影随形。

但是吧,其实我对他挺陌生的......因为我之前特别倒霉,本身自己是孤儿就够可怜的了,还莫名其妙的被人欺负,要不是师父救我,我可能早就被他们那群找事儿的人给弄死了。而且我脑袋好像被撞过,有的记忆缺失了一部分。至少我醒来的时候,我是有段记忆是空白的,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所以说除了舒服那些显而易见的比如他的名字啊性别啊这些东西,其他的我并不清楚。就连师父在江湖上那些乱七八糟但听着很厉害的称号也是偶然听别人叫的。哦对了,我听过一段八卦,他们说,师父原来有段风流债。

——这大概是我唯一有兴趣的了。

 

 

 

关于某些可以忘记的东西

 

 

 

其实说风流也没有多风流,只不过我师父看着太禁欲了,所以大概很难让人想到他对着女子柔情千转连环的样子。哦我不是说我师父有断袖之癖,他是喜欢女子的。

说到这个女子,唔大概好像是个孤儿,后来有一次陪师父出去,结果失踪了。失踪的原因,这也好像显而易见的和师父有关。

我师父啊,脸长的自然没话说,武功底子也身后,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在江湖上也是数得上的豪杰。至于有多厉害,我并没有亲自领教过,可是看他每次都能救我于水火之中,我就知道他很厉害。至于那个女子,我问过师父几次,他什么也不说,但眼神却是泛着痛意的看着我。好像我就是那个女子。听别人说我和那女子长的还是蛮像的,我觉得师父估计是融情融景,想到了往事,戳到了痛处。后来我再便再没问过。但我真的很好奇,心里总像堵了棉花一样。

——能让师父喜欢的......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孩子呢?

是那种笑不露齿行不摆裙的大家闺秀吗?不对,不太可能,那个女子也是个孤儿啊。恩......是那种英姿飒爽嫉恶如仇的女侠吗?我觉得大概就是那样的人了吧。那个女子武功肯定也特别高吧,两个人背对背站在一起,将最脆弱的地方信任的交给对方,想想那个画面,就觉得美到不行。而我,就是他的一个小跟班,怎么可以和她相提并论呢?

 

我喜欢我师父,不知从何时起,也不知迄今为止喜欢了多久。等我意识到这点的时候,我仿佛已经陷入了沼泽,无论如何也无法挣脱,就像病入膏肓,无法逃脱,但我也就是想想,我有自知之明,师父不会喜欢我,也不会和我在一起。更何况,我也不会让师父知道的。我就一直跟着他、陪着他,做他老老实实的一个小跟班,就行。其他的我不奢望,也不敢奢望。

 

今年年底的时候我随师父去了龙城,说是去办一些事情,顺便拜访一个老友。我们从扬州出发,足足用了将近个把月的时间才到。其实两个地方的气候是差不多的,但可能我是女子,身子骨弱一些,路上又颠簸劳累,到那里就病倒了。我觉得并无大碍,兴许是水土不服,过几天就好了,但师父却坚持要看大夫。

大夫名为阮南君,听名字像是个谦谦的文人,事实上他的性子有点冷冰冰的。这阮南君便是师父的老友了,难怪师父坚持要看,本身就是见故人,帮忙看个病也耽误不了多大功夫。只是我觉得颇为奇怪,我是第一次见阮南君,可我总觉得阮南君眼熟,却想不起在何时何地见过他。而且阮南君似乎看我也不太友善。

 

喝了药我就睡去了,但睡的并不安稳。今日看到阮南君时便觉得眼熟,睡觉的时候总觉得脑子划过了几个片段,但稍纵即逝。有一个场景似乎是他在和师父争吵着什么,而我自己呆滞的站在一旁。师父拽住他,似乎在说些什么。我仿佛只是这里面的一缕流魂,什么都做不了。只是一个劲儿的哭,但是也无人理我。

他在质问什么.....师父你们在说什么......我呢......我在干什么......为什么眼前的情景我那么熟悉却又那么陌生......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谁来告诉我......

我觉得有一股悲怆的洪流只逼我的心间,我快要疯了。我在梦里像是坠入了愈来愈深的深渊,模模糊糊,浮浮沉沉。而我像是一个溺水之人,在茫茫无际的大海中,找不到一块可以依靠的浮木。

 

苏闱墨惊醒的时候似乎才未时,夜寒正霜浓。苏闱墨里衣并不厚,温度也并不高,刚才梦中的惊吓却让苏闱墨在大冷天激起了一身的冷汗,鸡皮疙瘩还未消去。

有人轻轻推门而进。苏闱墨连忙扭过去,装作还在熟睡的样子。来人手指很凉,他摸着苏闱墨的脸,然后手轻轻地滑到她的脖颈那里,苏闱墨呼吸有些紧张。忽然他用力的卡住苏闱墨的脖子,似乎咬牙切齿。苏闱墨渐渐的呼吸不过来,手脚开始乱扑腾。眼下生死关头,苏闱墨不管是否会被发现了。她不想死——最起码不要再让她这样难看的死去。

他忽然就放开苏闱墨了,苏闱墨一边咳嗽一边揉着自己的咽喉,然后抬头看他。

“阮......阮南君......?你......你咳咳......干嘛啊......想杀了我吗......???”阮南君不语,坐在苏闱墨床边,半响来了一句:“你早就该死了。”

苏闱墨没有说话,只是她沉重的呼吸暴露了她的紧张,但苏闱墨还抱有一丝侥幸。阮南君轻轻侧过头来看着苏闱墨,说:“我知道你不愿意放开他在这世上活着,但是你缠着他那么多年,也该够了,放过他吧。”苏闱墨止不住的摇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想说些什么,却像堵了棉花一样说不出来,可眼泪似乎止不住,顺着脸的轮廓滑下来。苏闱墨抱着头,喃喃的否认着,仿佛她什么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什么死没有死.......我才没有死......我没有......”手猛的被扯起来,苏闱墨整个人差点重心不稳的被扯下床。苏闱墨抬头看着阮南君,眼泪滑到嘴里,苦涩的味道蔓延了整个口腔。阮南君狠狠的瞪着苏闱墨,全然没了君子的摸样:“你个疯子!还嫌害他不够吗?如今还将一个无关的局外人扯进来!非要让他下去陪葬你才甘心才满足吗?”“不......不是的......我根本听不懂......”苏闱墨仍然不动声色。诚然她知道自己已经被认出来,这只不过是垂死挣扎,可是她......还想......再试试......阮南君的声音沉下去,叹口气:“他装作看不出来也就算了,你以为我会装作看不出来吗?”

苏闱墨忽然就愣住了。

 

之前脑子中不清楚的片段如今自己重新拼凑在一起,事情的脉络清晰起来。真相像趴伏在黑暗中的虫子,现在突然暴露在金灿灿的阳光中,带着满身的腐朽恶臭,散发着令人恶心作呕的气息。

苏闱墨半响没说话。从她死了开始她就没打算去转世投胎,她一直寻寻觅觅,最终找到了这样的一副躯壳,为了让他发现自己,她想了很多办法。她确实是想让他下去陪她,人都有贪欲,她也一样,她还未曾过够与她在一起的日子。她虽日日在他身边,可还是觉得不够。所以她日日都在让他噩梦缠身,她吸食他的精血,眼看着他越来越憔悴,本觉得这样就可以让他逝去陪她,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如今见到阮南君,苏闱墨心中已有了定数:她这寄生者,也就寄生到这里了。

她本觉得自己应当感到害怕,可她却一点都不害怕。她心中有个声音,一直在大声的呼喊:“去见他。去见他。”这声音环绕在她的耳边,怎么也挥不去。苏闱墨咬着唇,抬起头看阮南君,阮南君已经将符咒拿了出来,眼神漠然。苏闱墨叹了口气:“不用你逼。我自己走便是了。只是......能不能......”“你去罢。”阮南君未等她说完便打断了她。苏闱墨惊异的看着她,阮南君眼神对过来也还是没有任何情绪波动。苏闱墨轻轻的从床上下来,然后推开门,去了另一个屋子。

 

苏闱墨没有吵醒他,只是这么看着他,像是将他的样子一点一点的刻进了五脏六腑里。她离世本就是个意外,是她自己武功不济才导致自己坠落悬崖。当时情况险恶,他根本没有时间救他,纵然他很快,可还是迟了。真相如此简单,可是后续却被弄得如此复杂。苏闱墨轻轻的笑了出来,说到底还是她不甘罢了。她害他确实已经够苦的了。苏闱墨将手指轻轻的划过他脸的轮廓,然后抚到自己的眼睛上,不住的擦着。她咬着嘴唇,怕自己的声音惊醒了他。苏闱墨啜泣着,低下上身去,轻轻的碰了他的嘴唇一下。然后回到了房间,走之前回头看着他,小声的说了一句“再见。”

苏闱墨回到房间的时候,阮南君正坐在凳子上看着窗外的皓月。听见声响侧过头来看她,问道:“好了?”苏闱墨点点头,对阮南君说::“送我走吧。”

 

阮南君将事情办妥之后到了他的屋子里,他已经醒了。阮南君对他说:“她走了。”他点点头,然后阮南君又问他;“你何时醒的?”他应了句:“来的时候......我就醒了。”阮南君点了下头。他对阮南君道了声谢谢。阮南君说小事。你能想通最好。阮南君说完便告辞去休息了。

 

 

我醒来的时候感觉身子已好了大半,但感觉仿佛是少了什么东西一样。阮南君给我弄了堆乱七八糟的符咒,说我这次是中了邪风,让我避避邪。我虽然纳闷,心下却忐忑,照他说的做什么也不敢耽误。一切弄完之后我这才清楚阮南君还是个道士。他的眼神静如止水,如他的名字一般温柔。我不免笑自己昨天也是太紧张了些,他这么好的人,看我为何会有敌意。

我们又停留了几日,转了转龙城。我问师傅事情办好了?师父恩了一下。我咂舌,师父还是一样冷淡。几日之后我们就向阮南君告辞离开了。

说来也奇怪,这病之后,我原来对师父那些怦然心动的情感仿佛蒸发了一样。就好像之前烧的热烈的火焰而如今全然不剩了。路上我偶尔抬头看着师父,他仍然俊美,脸上仍然没什么表情却感觉仿佛卸下了什么包袱一样,轻松了许多。而我,仍然是师父的一个小跟班,虽然我已经对师父没什么炙热的情感,我仍然钦佩他,他还是我心中那个无所不能的师父。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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